转自：FT中文网
作者：老愚
长时期持续的社会动荡，饥饿的阴影挥之不去，在人们心里烙下了极深的印记，并潜移默化改变着其行为方式。
这些天来，人们谈论的一件事，似乎都跟饥饿性格有关。
某些人在海南偷窃农民种植的香蕉芒果，被抓住后百般狡辩，那副无赖泼皮相令人诧异。窃贼的年龄从六七十岁到四十郎当，男女都有。舆论指责他们缺乏道德，其实是开错了药方。
在我看来，持续革命所造成的对人权与财产权的肆意践踏，才是乱象之根源。从土改、公私合营、文革到薄熙来时代的大规模迫害民营企业家、公开掠夺民营资产，一直到近些年的红色国有控股运动，都在助长民众的暴民心理。
此外，长时期持续的社会动荡，饥饿的阴影挥之不去，在人们心里烙下了极深的印记，并潜移默化改变着其行为方式。我想，中国人的饥饿性格，正在全方位塑造族群在全球的负面形象，已经在严重影响中国的行进方向。
饥饿性格，最主要的表现为占有——破坏情结：最可能多的占有；若不能占有，则大肆破坏。对个体而言，呈现出如下心理症状：狂躁，贪婪，吝啬，自卑，怯懦，残暴。
我想描绘一下某单位的午餐场景。
每到饭点，开饭前，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响起来。不必去看，同事们便知道，还是那三只老手，她们抓起酸奶、香蕉、苹果、梨子之类配送物，慌张地塞进特意穿在身上的松垮裤兜里。单位向上级机关交份子钱，每日自食堂取回。发放采取自助餐的形式，每天的水果按人头配给。按说，负责发放饭菜的三个清洁阿姨，光明正大地拿自己那份即可，但她们很快就没有了起初的拘谨，变得极度贪婪，常常一抓三四个，在员工打饭之前，攫取了本属于他们的福利。
起先，她们还作害羞躲闪状，后来，连掩饰都懒得做了，当着职工面公然掠食，觉得自己就该多吃多占。在她们赤裸裸的人性面前，你会怀疑道德存在的价值。占有即胜利，她们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，而且，旁观者也不以为忤。
我不由想起人民公社制时期的人民。
进入收获季节，女社员上工皆着大裆裤，扎紧裤脚，举凡麦穗、玉米棒子、油菜籽、棉花、芝麻、红薯、辣椒，无不窃取，藏之于大裆裤夹层里。收工时分，生产队长看着她们滞重的体态，假装要上前占便宜，女人们尖叫着躲开。队长嘿嘿一笑，放过了她们。他是分配主宰，家里不缺粮，与其全让人民领袖送给犄角旮旯的亚非拉朋友，还不如让同姓乡亲偷偷摸摸混饱肚子。
那时候，一到夜里，胆大的便潜入田野里，采撷属于国家的果实。国家是必须爱的，但它是别人的，只有肚子是自己的，一家人的肚子咕咕叫起来，才是最可怕的事情。巡夜的也是做做样子，吓唬那些胆小的。收工时，顺便带点公家的东西回家。
说完阿姨们，再来看看员工们的做派。
先打饭的往往每个菜都使劲要，垒成小山丘。不分男女，不论饭量大小，都是一副刚从监狱放出来的模样。后来的，就没有什么可吃的了。面对剩菜剩饭，他们只好苦笑一下，刮一些桶底物，囫囵吞下去。在后来者饥肠辘辘之时，捷足先得的人正把吃不了的倒进泔水桶里。有的人经常会多拿一分福利，却不一定吃，在他们的在工位上，时常有发出馊味的酸奶和蔫坏了的水果。
天天如此，无人想到要做改变。根源在脸上挂笑的一把手，掌舵者饭局频繁，难得光顾单位餐桌，偶尔吃一次，还直夸饭菜不赖。你怎么指望他会为员工去得罪上级机关呢。
公司常年由上级机关食堂供应午餐。厨师几乎不用油炒菜，水煮，再撒点肉末，就那几样老花色，饭菜无味，分量竟逐年减少。这样的饭局之所以能维持下去，在于两个因素：一是每天都有人出差或请假，一是每天都有忍受不了大锅饭气味的人外出觅食。
进食如此。排泄又是另一副情景。员工撕扯公用手纸，好像是为了谛听滚筒发出的咯吱咯吱的乐音。进卫生间，先洗手，撕纸擦手；再撕纸，擦屁股前后；出恭完毕，复净手，撕纸。一次排泄活动，差不多要用去两米左右长的卫生纸。清洁阿姨时常叹气：唉，看到白花花的纸被糟蹋了，真叫人心痛。他们怎么不知道爱惜东西呀！
能吃到自己嘴里的，绝不留给别人；拿不回家的，就肆意浪费、挥霍。
在一个熟人机构尚且如此，遑论陌生的公共场所。不论是吃自助餐，还是使用共享单车，都可以看到无耻与贪婪的世相。
在这样一个群体里，人人有份的东西，最后都无法落实。最主要的原因在于，因为那是单位交钱，而不是自掏腰包，人们并不把那当作自己的真切收益。对管理者而言，只要维持住表明上的和谐秩序，他们才不在乎事实上的侵吞与剥夺。更可怕的是，那些吃不上饭菜、拿不到福利的人，没有一个人会去提意见，而是想着如何捷足先得，不让别人占了便宜。最后，临近饭点，走廊里就闪动不安分的影子，他们或盯着电梯门，或谛听阿姨们的动静，做好了奔跑的准备。
毋庸置疑，饥饿基因已经融入中国人的血液之中，由此而起的性格畸变，正在破坏每一个人的生存氛围。
（完）
